前几天，我到社区附近熟识的档口打包食物，老板边忙边和顾客聊天，说道：“政府说每个外劳都必须接种疫苗，先不管谁来承担这笔费用，我是完全支持的。你看看我的两个缅甸助手，每天应付那么多人，又处理吃的又捧餐又洗碗，没有他们我的生意也做不下去。为了他们，为了你们也为了自己的卫生安全，就算掏腰包我也得安排他们接种。”

有个顾客听了竖起大拇指赞好，我也笑着表扬老板：“这就是良心生意啦！”

我不晓得全马有多少这样的雇主，对疫情的认识不仅限于保障自身安全和盈利，也不以国籍来划分，而是从需要的角度来思考注射疫苗的问题，并且意识到只要所有身边人都安全，自己才会安全。但我相信在日常生活中依赖移工的雇主和商家，应该或多或少都了解保护雇员就是保护自己的道理。

当我们谈到疫情期间的高风险群体之时，往往只想到本国的前线人员和年老体弱者，但是除了这些人之外，所有从事劳力密集，或工作上必须接触大量人群的人士，无论国籍，也都面对极高的卫生风险。

除了工厂，种植，建筑和农渔业工人因为工作和住宿环境，已出现多个感染群之外，从事保安工作，餐饮和各个服务业的员工，每天曝露在人群当中，他们其实也是公共卫生领域以外，另一批前线人员，少了他们，我们恐怕连去超市买个菜或到咖啡店打包食物面都成问题。

我们只需设身处地想一想：自从新冠肺炎肆虐的这一年来，我们出门一趟都得全副武装，神经兮兮，深怕有人靠近；而这些职场人员，繁忙时段穷于应付川流不息的顾客，心里肯定也会担心染病，因为出于生计而别无选择。所谓的社交距离固然理想，也应尽量遵守，然而对很多低收入群体而言却是个奢侈。

这些群体当中，自然又以移工最为弱势，因为从经济能力，居住条件，人脉到社会资源，他们所能依赖的网络有限。

尤其从事家务，制造业，种植业和建筑业的移工，不少在来马之前已经背负了一笔债，每个月微薄的薪水扣除中介费和一些日常开销，剩下的钱都得汇回国内养家，一旦出现病痛，雇主的保险未必足以支付，而政府医院也对移工极度不友善，费用高昂之外，还可能面对因为证件不符被举报的危险，尽管他们都是为马来西亚经济做出巨大贡献的劳动人员。

但处境最艰难的是为数庞大的无证移工。很多马来西亚人不了解他们如何因为贪污舞弊，法规不明而从有证变无证，只是一味指责这些人是非法移民，没有资格享有公费疫苗；呼吁将他们逮捕遣返的声音更是普遍。

坦白说，这样一种心态是很短视而自私的，无视无证移工是体制不公的受害者的事实，更何况大批本国企业也乐于私下雇用他们，只因可以借他们的“非法”身份，压低工资，也易于控制。需要时剥削，不需要时喊抓人，一个有良知社会的不应该包庇这种恶劣的行径。

日前，科学与工艺部长凯里公开表明其部门正与内政部合作，通过外交使馆，国际组织和民间团体等的配合，确保所有无证移工能够安心接受注射，无需担忧遭到当局逮捕。

凯里的立场是正确而进步的。从疫情一开始，我就已经撰文批评慕尤丁政府言而无信，先向无证移民保证不抓人，一个月后反悔，大肆取缔，结果反而得不偿失，更多的无证移工四处窜逃，既无法追踪，也导致他们有症状也不敢出来检测，后来疫情扩散，政府的失误是关键因素。

尽管如此，凯里能否说服权力过大的内政部遵守不抓人的承诺，让所有无证移工可以放心接种，我本身是存疑的。首先，韩查再努丁和他所有的前任一样，是极为保守的内政部长，从未在移民政策上展现人道精神。

再者，负责统筹抗疫工作的国防部长依斯迈沙比里正是去年疫情初期对无证移工言而无信的人，最近还批评希盟的几个议员试图“代表外国人”，我对他的言辞绝对有所保留。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马来西亚民众的排外情绪在过去一年有增无减，未必同意让无证移工接种疫苗，若是由政府承担费用，更可能激发众怒。弱势执政的国盟是否有能耐说服不理性的选民，还得继续观察。

因此，凯里虽然对无证移工群体释出善意，基于以上种种理由，我也只能听其言而观其行，同时尽量让人明白我一再重复的简单道理：保护移工就是保护我们自己。

* 唐南发，标准猫奴，自由撰稿人。研究兴趣范围包括难民与移工议题，以及东南亚区域政治，视人道主义为国籍（humanity is my nationality）。热爱阅读，下厨，骑车和了解世界各国茶酒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