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亨州金马仑国会议席补选期间，前首相兼巫统主席纳吉除了意气风发地亲临当地助选，同样引人瞩目的是勤于在社交媒体发文调侃希望联盟和批评政府决策，俨然网红，风骚得很。纳吉的社交媒体现象引起希盟政要、亲希盟社运人士如安碧嘉、媒体和网民的关注，希盟政要和亲希盟人士甚至有点紧张，要引以为戒。

2018年5月9日大选，国阵丢了政权，成为败军之将的纳吉旋即遭到警方高调“抄家”之后，初期有一段时日在媒体出现的纳吉神情沮丧、落寞；耐人寻味的是，总检察署接二连三起诉他之后，他反而重现神采飞扬、越战越勇的样子，到金马仑为国阵（巫统）候选人助选期间上山下水和调侃希盟政要时，尤其意气风发。

然而，纳吉活跃于社交媒体，并不是最近才有的事。论意识到触达网民之需要和触达网民之能力，纳吉比两个前任首相马哈迪和阿都拉巴达威都强。马来西亚初接互联网时，已是马哈迪执政后期，互联网开始普及则归功于“烈火莫熄”阵营善用匿名网站和电邮群组广传讯息，马哈迪政府则以传统媒体对安华和“烈火莫熄”运动展开铺天盖地的抹黑。阿都拉接任时虽有28岁的年轻女婿凯里（Khairy Jamaluddin）辅佐，但是他仍一如既往，主要依赖传统媒体作为宣传利器，直至五年后的大选遭遇重挫时，方才承认忽略了互联网选战。

至于纳吉，他在2008年仍是副首相，但因得到向阿都拉逼宫的马哈迪扶持而准备接任首相，其时已大张旗鼓地设立其个人的“一个马来西亚网站” 。接任首相之后，纳吉先后于2009年11月宣布开设脸书专页、2011年1月在推特推出“#tanyanajib”（询问纳吉）让网民提问、2012年1月增设中文版脸书专页“阿Jib哥”，后来还推出个人手机应用程序。

大家可别以为纳吉的社交媒体活动仅止于贴文而已，也别以为他的贴文仅是助理们代笔。纳吉的前政治秘书胡逸山曾向笔者透露，纳吉在上午八时许和下午五时许，以及在车程中常会亲自写推文。纳吉不仅亲自发文，还刻意让人知道他亲自发文，例如有一次回应网民提问时，纳吉写道：“我在车里给你发推特。我正在前往会见叙利亚副总理的路上。”藉着这种令网民“受宠若惊”的小手段亲近网民。

纳吉还把社交媒体宣传延伸至实体空间，包括在2010年3月在私邸举办茶会与三百名受邀网民交流、2011年2月再办茶会，受邀网民增至六百人，还在1Malaysia网站直播。对象为华人网民的“阿Jib哥”脸书专页则配合时节赠送月历、红包封套、灯笼和行李挂牌等，维持与网民亲密互动的氛围。

纳吉投入社交媒体，既是对国阵／巫统在2008年大选忽视互联网选战的亡羊补牢之举，也是塑造其个人开明、亲民和清新的新生代领导人形象，藉由亲自“融入”网民的姿态争取年轻选民的好感和支持。纳吉的努力不无斩获，至少能令中间选民和缺乏政治意识或政治立场的网民产生好感。

不过，在2013年大选国阵多丢了八个国会议席、1MDB丑闻白热化及巫统党内权争激化之后，纳吉治理互联网空间的手段起了变化。纳吉固然维持社交媒体活动，却也铺陈一系列压迫性治理措施，从立法到执法，从监视到起诉，以求限缩互联网舆论空间和抑制互联网媒体和网民的施为。至此，国家机关的强权镇压取代了社交媒体的怀柔手段。

纳吉在金马仑补选期间，风骚地在社交媒体上“卷土重来”，内容大抵有两类，一类是以诙谐言辞对希盟政要冷嘲热讽，例如财政部长林冠英和经济部长阿兹敏对东铁项目是否腰斩说法各异，纳吉调侃两人应该通电话。这类贴文的风格与纳吉过去在巫统的草根政治活动上即席演讲的风格相符，估计是个人手笔。另一类则是贴出数据资料驳斥希盟政府的决策，此类内容有可能是个人手笔，也有可能是幕僚代笔。不论个人手笔或幕僚代笔，纳吉在社交媒体剑指希盟政府是很自然的事，毕竟他现在是在野党国会议员！

纳吉重返社交媒体，成了“话题”，甚至俨然“网红”，说明了他的社交媒体动作受落，希盟从政者和一些亲希盟社运人士则似乎对此现象忧心忡忡。纳吉重新活跃于社交媒体，图谋维持个人在政治上的能见度，不在话下（这可能和他应付缠身官司息息相关），但若说他图谋未来有机会再当首相，则未免杞人忧天，因为他能否在未来再当巫统主席和首相，不可能仅靠社交媒体。

以我多年的观察，在马来西亚很多人普遍上迷信媒体的“强大效果论”（powerful effect theory），也深受科技决定论的影响。希盟从政者和亲希盟人士对纳吉成为“网红”现象有所忧虑，恰恰反映了强大效果论和科技决定论思维的影响。国阵的支持者先别笑，国阵执政时也是如此看待民主行动党等当时的在野党在互联网和社交媒体的政治活动，所以才将在选战处于弱势仅仅归咎于互联网空间和社交媒体本身，却不正视在野党在互联网空间和社交媒体的言论之所以受落，是因为执政党在现实世界里的作为和不作为已招致积重难返的不满与怨怼所致。

换言之，若说1MDB丑闻缠身的纳吉重新活跃于社交媒体之后，其言行竟还能引起很多人的共鸣，进而几近成为“网红”，希盟政府应该忧心忡忡的不是纳吉如何使用社交媒体，而是它执政九个月来的作为和不作为，到底在民间累积了多少怨怼与不满。

*本文乃作者个人观点，不代表《透视大马》立场。

* 在学与术两栖的传播学人，钟情于传播政治经济学，长期观察马来西亚的传播法规、新闻自由、中文媒体和互联网媒体变迁。2010年创设“马来西亚媒体识读资源网”（mediamalaysia.net），以期推广媒体识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