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接受一个事实：普罗大众知识水平参差不齐，对不同的议题持各自的解读、既定的成见。碍于语言掌握能力的局限，学术理论对主流社会而言往往深不可测；若发言者不擅于表达，则容易曲高和寡，不接地气。

不管是舆论领袖，抑或政治人物，都不能与群众脱节。如何用生动灵巧的方式，把枯燥深奥的学术理论，转换成简明易懂的语言，是功力，也是考验。拿捏得好，则叫好又叫座。乱了分寸，则可能是王晶，或是另一端的王家卫。

实际上，我们更大的问题不在于“大众水平偏低”，而在于我们“假设”大众水平都偏低。一个电台如果假设其受众群都是中学生水平，其DJ在空中的谈话就只能是嘛嘛档吹水的层次，附加让人烦躁的笑声。如果媒体认定受众都是愚蠢的猪，则内容把关者会把一堆没有营养的精神零食，往受众脑袋里塞。

然而，每当“把无聊当有趣”、“把低俗当幽默”的内容成品面对批判时，总有人抬出“这是为了迎合大众水平”的借口。吊诡的是，我们一方面为本地无聊低俗的成品辩护，一方面却羡慕港台有温度有深度的文案、短片，或至少为泰国广告捧腹大笑。我们不去思考，若港台泰内容生产者也假设大众都无法领略有深度的讯息、不会欣赏自己的创意，谁会去制作高水平的文化产品？

重点在于，一、我们要不要进步；二、我们如何促成社会的进步。

一个稍微有改革理想的从政者，不得不思考上述两个问题。现实固然处处局限，但即便退一百步，我们愿意同情地理解，一些从政者可能无法立刻扭转社会主流观念的处境，然而他们能不能至少不要散播与加剧这个偏见？

举个例子：社会普遍歧视外劳，把社会问题归咎于这个弱势族群。一个有人性的人民代议士，必须思考的是，如何在制度上处理外劳与本地社会的矛盾，不让同是有血有肉、从工地高处跌下来会受伤会丧命的外籍移工，变成政治角力的代罪羔羊，成为社会的众矢之的。在这个脉络里，我无法理解何以民主行动党莲花苑州议员张菲倩在《废人投废票》的短片里，把孟加拉外劳牵扯进来，还附加一句“难道你们（本地选民）连孟加拉都不如咩？”。

十秒内连环八句“废人投废票”让人大开眼界，叹为观止。为搜寻此短片，我在Youtube无意中翻到张菲倩挑战张盛闻辩论的视频：“记得带你（张盛闻）的蛋来立一立”。这真的是州议员级别的幽默感吗？

可能有人辩称这是草根的语言，是为了巩固基本盘而做的宣传品。我的疑惑是：究竟多少死忠支持者，会否因为少了这个短片，而不再支持张菲倩或行动党？我比较确定的是，一些不是死忠支持者的选民，恐怕会因为这个短片，而选择不出来投票。

先是假设选民都愚蠢，再“迎合”选民的愚蠢，制作愚蠢的短片，让自己变得愚蠢。这恐怕是愚蠢的最高境界。实际上，只要倒过来想，如果愚蠢的选民会因为愚蠢的短片而投你一票，你如何担保选民只会欣赏你的愚蠢，而不会欣赏国阵的愚蠢？而倘若你有信心支持者只会对你的愚蠢情有独钟，那为何不与他们分享你的智慧？

*本文乃作者观点，不代表《透视大马》立场。

* 前新闻从业员，曾任《独立新闻在线》马来版主编，如今為自由撰稿人。编著有《马来西亚大崩坏：从1MDB看国家制度腐败》、《Tsunami Cina: Retorik atau Realit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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