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贪委员会近日翻旧账，调查前财政部长达因及其家族涉嫌贪腐，很有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的意味，让人联想首相安华是否剑指前首相马哈迪。

达因两度出任财长，总共任期长达将近十年，但两次都涉及极具争议性的商业交易，甚至同时拥有两家银行，即马法银行以及合众银行。尤其他在1986年以高价把合众银行卖个国营的国民机构（Perbadanan Nasional Berhad），最令人侧目，除了有牟暴利之嫌，更因为他当时是财长。

我在《改朝换代，理想崩盘》一书当中的文章写道，马哈迪三次起用达因，都是在弱势之时，需要有个可以信任的人专注处理财政和金融，自己则把心思放在政治盘算之上。尤其1997年安华遭革职，还有2018年所谓的“变天”之后，达因都以王者归来之姿，掌握国家财政。

2018和2020年之间，达因是耆老会主席，也是马哈迪的关键幕僚，加上重要的国营企业已经转到首相署和阿兹敏掌管的经济部，林冠英其实只是虚位财长，满足华社的虚荣心而已。

我说安华或许意在马哈迪，并非无的放矢，毕竟达因和他两人三度紧密配合，在当时成功扫清马哈迪的政敌，正是他能够呼风唤雨的原因。

回顾1997/98年的亚洲金融风暴，当时马哈迪极力反对接受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金援，是因为IMF开出的经济改革条件将严重打击新经济政策的马来民族主义议程，更可能导致马哈迪家族与朋党的企业分崩离析，对他维系政权极为不利。

尤其是印尼在接受IMF金援之后，导致银行挤兑和汽油价格上涨，进而引发烈火莫熄运动，逼使苏哈多仓皇下台，对马哈迪的心理冲击很大，加剧他和安华的紧张关系。

1998年3月，国油（Petronas）决定收购马哈迪长子Mirzan所拥有，债务缠身的Konsortium Perkapalan Berhad。当时马哈迪既是首相又是国油顾问，安华不认同这个决定，表示应委任外国独立船务估价师审核这项被视为“政府纾困”（government bailout）的交易，是马哈迪决定动手的决定性因素之一。 

安华遭革职的以后，马哈迪暂代财政部长一职，宣布包括资金和货币管制等在内的一系列措施；四个月后再委任达因回锅任财长直到2001年5月。

美国经济学家Paul Krugman曾经给马哈迪写信，呼吁他利用金融和货币管制的契机落实经济改革，解决呆帐问题，确保马来西亚的经济未来具有实质的成长，意思就是摒弃朋党式的经济模式。

忠言逆耳，马哈迪和达因之后两年所做的不过是继续拯救朋党公司，转移资产“重新出发”，同时重挫安华的经济势力。这段期间，政府重组多家国营企业和朋党公司，其中都有达因的手指印，其中高价收购其亲信达祖丁所拥有的马航，最为人诟病，也是马航此后多年沉屙不起的原因。

改朝换代图的是改革旧体制，尤其是当年私营化时期制造的寻租文化和朋党经济。可是老马回锅以后却委任达因领导耆老会，使后者有机会凭借一系列的闭门会议取得一切与1MDB以及中资有关的机密，接着自己出面去和中方谈东铁和大马城等巨型工程的条件；纳吉时代被边缘化的朋党遂逐一获得生机。

耆老会的报告迟迟不公布，原因就在此。回想当初有自以为很懂政治的学者和评论人纷纷称赞达因在北京与中方谈判时候“姿态强硬”，我就觉得滑稽。

反贪会当然有权调查任何可能的贪污舞弊案件；而马哈迪和达因任内所发生的一宗接一宗丑闻，都涉及重大的国家利益和体制崩坏，实在应该成立皇家调查团彻查才是。但我不清楚安华是否有这样的魄力，毕竟他一度也在当时的权利核心当中啊！

* 唐南发，标准猫奴，自由撰稿人。研究兴趣范围包括难民与移工议题，以及东南亚区域政治，视人道主义为国籍（humanity is my nationality）。热爱阅读，下厨，骑车和了解世界各国茶酒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