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想想，有一天新加坡政府忽然以“太多客工乘搭巴士和地铁，导致本地人不满”为由，将公共交通车资分为两个等次，规定在岛国的外国人必须缴付较高的车资，影响几十万在那里工作的马劳，恐怕会被批评为国籍歧视，轻视客工对新加坡的经济贡献。

务实的新加坡政府当然不会这么做。事实上，放眼全球，我尚未找到根据国籍收取车资的任何国家，除了马来西亚。反之，欧洲的卢森堡早在2020年就开始为所有人提供免费交通，外国人同样受惠，随之而来的是马耳他。

德国政府为了刺激后疫情时代的经济，于去年夏天推出为期三个月的9欧元交通月票，不分国籍，任何人都可购买，用以乘搭地区性的巴士，地铁和火车（不含高速列车）。优惠结束后，柏林的联邦政府取得各州同意，代之以49欧元月票，同样惠及外国人。

1997/8年，我在德国念书，同学当中有土耳其，俄罗斯，波兰，台湾，日本，中国以及韩国同学，大家都享有和本国学生一样的免费交通。即使是移工，没有人因为外国人的身分而必须缴付更多的车资，因为德国政府没有如此违反人权的规定。

但是在号称精明，具有改革和进步思维的希盟执政的雪兰莪州，却准备从今年1月15号起，向使用州政府提供的免费巴士的外籍人士收取9毛钱的车资，本国人则依旧免费。这种在公共交通服务收费上的国籍划分，举世罕见。

雪州政府所谓的免费巴士，其实是为了回应纳吉政府于2012年推出的吉隆坡免费巴士GoKL而搞出来的民粹措施，于2014年开跑。几年下来，州政府发现很多移工使用，导致许多心态上瞧不起他们的本地人投诉；加上每年5千万令吉的营运费用也是一笔开销，于是妙想天开，想出了向外国人收费的举措，一来可以满足本地人自以为比外劳优越的心态，在今年即将举行的州选中稳住选票，二来移工没有投票权，大可尽量向他们开刀，反正也没有选票可以流失。

虽然雪州政府强调是外国人，也就是包括外籍配偶，学生，游客和外侨在内，但实际上多数的外籍乘客是移工。

我自己本身经常使用各类公共交通，包括“精明雪州”的免费巴士，因此知道工厂上下班的尖峰时段，乘搭这些巴士的是外籍工人，尤其是行经八打灵市南区的PJ01线路，因为涵盖了好些工厂区。说是外籍人士，其实针对的是本国人所蔑视的移工。

这是掌管雪州地方政府和公共交通事务的行政议员黄思汉一清二楚的事实，所以他才会想出向这个弱势群体收费的馊主意。

此举自然引起捍卫移工权益组织批评。雪州州务大臣助理Jay Jay Denis回应时，表示国家基建公司的50令吉交通月票也不包括外国人，而他至今仍未接到任何外国人投诉。但甲君歧视别人，就能合理化乙君的歧视行为吗？而移工本就生活在执法单位滥权舞弊的恐惧当中，如何还敢大声抗议？

诚然，在马外国人无法享有本国人的一些权益，例如他们在我们的政府医院看病需缴付更高的费用，但移工不是每天都需要看病，而且只要是有证移工，大部分的雇主都为他们买了医疗保险。更何况英国以及欧盟国家都规定只要有医疗保险，不分国籍，所有人都可以享受公家医疗服务。

也有人说很多国家同样在具有历史价值的景点，向外国游客收取较为昂贵的入门费。

问题是移工并非身有余裕，花钱来马旅游的观光客，而是每天为我们洗衣，做饭，清理垃圾，看护老小，看管小贩摊位，保障居家和工作场所安全，在工地给我们建房子和生产我们日常所需物品的工人，从事我们所不屑的3D工作：肮脏（dirty），艰难（difficult）和危险（dangerous），和我们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之下，让他们和我们一样享有免费交通，或大家一起缴付同样的车资，何难之有？马来西亚是个多元宗教的国家，不同社群对自己的信仰都无比认真虔诚。将心比心，没有一个宗教是鼓励歧视别人的吧？

一个社会本身如何对待生活在当中的客旅，彰显的是那个社会的价值，思维和包容性。因此，号称进步的雪州希盟政府，在向移工收取车资所凸显的是赤裸裸的双重标准，间接奖励了社会上对外劳社群的歧视，既不可取，也十分可耻。
 

* 唐南发，标准猫奴，自由撰稿人。研究兴趣范围包括难民与移工议题，以及东南亚区域政治，视人道主义为国籍（humanity is my nationality）。热爱阅读，下厨，骑车和了解世界各国茶酒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