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理论之外的伊党


林宏祥

图:透视大马

吉打州波各先那区(Pokok Sena)国会议员玛夫兹(Mahfuz Omar)2017年岁末退党的决定并不让人意外。如果还有一点出乎意料,恐怕就是没有掀起太大涟漪。玛夫兹是公认的harum manis,一种外皮绿色果肉橙色的芒果,是伊斯兰党分裂后坊间流传的政治比喻,指身披伊党党旗却心向诚信党的党员、领袖。

玛夫兹肯定不是最后一颗harum manis,却可能是全国级别领袖中仅剩的少数。党龄34年,是“烈火莫熄”时代的伊青团团长,最高党职为全国副主席、吉打州主席。在2015年党选中,“亲民联”领袖几乎尽数出局,玛夫兹亦难逃一劫。三个月后,党选失意分子另起炉灶创立诚信党,“亲民联”阵营中大将之一的玛夫兹却意外地选择留在党内,扮演“窝里反”的角色。

诚信党一开始就在两难之间纠结。创党时,重量级领袖如伊党前副主席胡桑慕沙(Husam Musa,聂阿兹爱将)就缺席,没有一伙人破釜沉舟豁出去的轰轰烈烈。既然如此,跟随领袖“迁徙”的追随者也零零散散。即便伊党总秘书于2016年党大会上坦承一年内流失20万党员,但此数目并没有完全转化为诚信党党员。

留守伊党内的胡桑继续以批判挑衅当权派,直到2016年5月遭革除党籍。有者辩称,这是制造一波又一波退党潮的策略,重击伊党当权派军心之际,也突显其言论前后不一。面向党员,当权派声称党内尚能够容忍异议,把主动退党者都标签为“叛徒”。然而,胡桑的遭遇却证明,当权派显然对“异议分子”赶尽杀绝。

另一个说法,“亲民联”领袖在伊党内留住青山,待党员有朝一日不满哈迪当权派时,能够反扑填补领导层空缺,甚至为日后诚信党领袖归队、与伊党“大和解”的可能铺路。然而,2017年党选时,堂堂在籍伊党国会议员的玛夫兹并不获提名角逐党中央职位,甚至对伊党大会日期一无所知。显然,哈迪当权派已全面掌控伊党。向前走,诚信党面对土著团结党崛起、抢尽其风头的尴尬;往后看,伊党已没有容纳他们的余地。

诚信党走到这等地步,与当初领袖的喊话和群众的期待,有极大的落差。军师的策略部署,似乎错误解读实地的状况。我们可以用高深的学术理论分析伊党,却偏偏处理不到现实中党内隐形存在的文化。伊党上下没有说走就走的洒脱,说到底还是为“效忠”的宣誓(bai’ah)所束缚。

党员入籍时要宣誓,以党旗竞选议席的候选人更要宣誓,效忠伊党斗争。在吉兰丹,由于经历1990年代政权的不稳定,时任大臣聂阿兹(已故,Nik Aziz)更把“休妻”元素加入宣誓内容,即退党的议员,必须休妻。尽管不同的宗教学者(ulama)对此宣誓的有效性持不同解读,但此招确实维持丹州政权的稳定。在2004年大选、2005年彭佳兰巴西区(Pengkalan Pasir)州议席补选后,聂阿兹仅以一席之差保住丹州政权。众人对聂阿兹领导、伊党内部纪律赞叹不已的背后,其实是休妻(talak)宣誓的束缚。

而这一次,为跳槽诚信党而让家庭卷入争议的包括瓜拉吉赖区(Kuala Krai)国会议员哈达蓝里(Dr. Hatta Ramli)。2017年2月,丹州伊青团更在哥打巴鲁(Kota Bahru)主办讲座会,试图以宣誓(bai’ah)课题羞辱胡桑,后来还发生胡桑亲临现场要求回应却不被准许上台致词的事件。

领导层有“宣誓”的束缚,基层则有人际关系的无形捆绑。一个伊党朋友曾转述,在传统的伊党村落里,党员之间形成一个圈子,衣食住行、婚礼丧礼都互相照应。他举例:想象一个无依无靠的乐龄人士,会面对怎样的孤立,如果那个圈子里唯独他一人支持诚信党?那已非只是退党那么简单,而是你离开整个生活圈子,孤独终老。

这还不包括“退党犹如脱教”的迷思。伊党有幼儿园PASTI,有支持者主持的宗教学校。每周到每月有例常的讨论会(Usrah),邀请党中央领袖前来交流。主席哈迪早前不敢公然挺巫统,是因为担心基层激烈反弹。几年下来,形势已转,民情已变。我们刻舟求剑地以为伊党基层反巫统情绪仍然高涨之际,党内一环扣一环的宣传机器、人脉关系,已经改变了月亮的面貌。

* 前新闻从业员,曾任《独立新闻在线》马来版主编,如今為自由撰稿人。编著有《马来西亚大崩坏:从1MDB看国家制度腐败》、《Tsunami Cina: Retorik atau Realit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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