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南发专栏】政治和解路正遥


唐南发

唐南发认为,马哈迪不是什么全国人民的共业,而是投机,短视和好名的政客与知识分子共同维系其政治生命的怪兽。(档案照:透视大马)

1997年亚洲金融风暴发生之时,我在德国杜塞多夫当交换学生学习德文。班上有好几个韩国同学,每天听他们谈着国内的局势,脸上忧心忡忡。由于韩元大幅贬值,他们为了家人的经济着想,都尽量省吃俭用,和我一样在大学的学生餐厅吃极便宜却难下咽又生冷的德国菜。

他们还告诉我韩国很多国民甚至捐出金条首饰,就是为了协助国家渡过难关,那种爱国情操真让我这种没有国家意识的人汗颜。我虽非国族主义者,也有点害怕韩国人强烈kiasu的民族主义,但当他们提到那时几个主要朝野领导人,包括金泳三,金大中,卢泰愚以及因为光州事件和镇压学运而恶名昭彰的全斗焕都放下政治分歧,捐出他们各自担任总统时期的部分薪水,携手共赴时艰之时,我当时年轻的心还是难免有些感动。

风暴过后,韩国果然成功克服困难,脱胎换骨,还把向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借来的钱全数还清。最重要的是韩国人在危机过后也没有放松对政治人物的监督;他们对待领袖的态度,甚至可以用冷酷绝情来形容。

如今,韩国是个深受国际瞩目的国家,不光是因为它的经济成就,科技创新和流行文化,也在于它在政治上彻底与极权的过去切割。当然,韩国也不是一蹴而就,达到今天的地位;这中间经历过激烈的民主抗争,政治转型,朝野和解,并且举国上下受到一场经济风暴的冲击,在忧惧亡国的心态之下,催生了对政治人物更严格的要求。

唐南发指出,如果不总结过去五年的失误,深刻反省,下一届大选还有没有曾经波澜壮阔的在野联盟都是一个问号。(档案照:透视大马)

在英文当中,“和解”(reconciliation)一词具有深刻的基督教意涵,特指人类因为犯了罪,而必须透过耶稣基督与上帝和解。当然,非信徒大可选择不相信。

无论如何,和解是双方之间以前相互矛盾的关系之间的一种改善,而和解的结果是面向以和平与正义关系为指标的未来,其过程通常在于真心诚意处理过去的冲突,怀疑或伤害。

这就是韩国政治和解能够成功的缘故。全斗焕因为本身的滥权被逼下台,后来甚至因为贪污渎职以及叛乱等等罪名,和他的继任者卢泰愚一起被判刑,完成了政治与司法正义,才有后来金泳三和金大中两位总统所施予的特赦。

但对于全斗焕于光州事件中的责任,韩国民众在渡过经济危机之后依旧没有忘记,追究至今。

马来西亚没有这样的政治文化和素养,有的只是对权贵的膜拜,也把一切政治责任外包给政客。因此,当马哈迪以“救国”为名,向当时深陷囹圄的安华伸出橄榄枝之时,后者出于政治盘算,欣然接受;在野联盟的支持者为了急于推翻纳吉政权,也乐见其成,予以祝福。

整个过程没有真诚的道歉和反省,倒是充满虚假的原谅和既往不咎。

这一切都并非实质意义上的和解,实乃各方为了政治利益的苟合。马哈迪选择这一步棋,一来是看死在野党群龙无首,他可以收割烈火莫息的成果;二来是一旦事成,自然不必因为过往担任首相之时的滥权舞弊而遭遇全斗焕那样的下场。既然民间没有决心清算独夫,后者任何的和解动作也不过是狡猾的政治诈骗手腕。

唐南发指出,马哈迪和慕尤丁都不是进步的改革派,要与他们同床异梦,就得准备付出代价。(档案照:透视大马)

因此,马哈迪不是什么全国人民的共业,而是投机,短视和好名的政客与知识分子共同维系其政治生命的怪兽。他们当中固然有人是为了救国而试图打开一个局面,但有的确实也是虚荣心作祟,以为变天成功就可流芳百世,甚至从党师变国师,毕竟收编知识分子的工作不是巫统或马华的专利。孰知他们到头来不过被摆了一道。

那这一切又与当下政局何干?慕尤丁依靠紧急状态来维系政权,无疑是狗急跳墙之举,政治动机大于一切。但问题的根源还是在于当初安华和行动党在毫不计较其背景与过去的条件下选择跟他合作,如今希盟因为失去政权而一再鞭笞,在大部分马来选民眼中已毫无诚信与原则。

我早已说过,马哈迪和慕尤丁都不是进步的改革派,要与他们同床异梦,就得准备付出代价。

更糟糕的是希盟背负着其支持者对国盟政府,尤其是对慕尤丁和阿兹敏的仇恨,自去年二月喜来登事件以来就为了夺回政权而患得患失,因此不断放话掌握多数,但每次都是纸老虎,诚信一再缩水。

此刻疫情危急,即使在紧急状态当中想寻求和解,却又得顾及支持者的感受,更害怕再次被慕尤丁背后插刀,可谓进退维谷;再提愿意冰释前嫌与马哈迪合作,也不会引发任何的激情。

说到底,当初短线操作,反而让反对势力和公民社会陷入更大的困境。如果不总结过去五年的失误,深刻反省,别说是当年韩国那样的朝野和解,共度时艰,下一届大选还有没有曾经波澜壮阔的在野联盟都是一个问号。
 

* 唐南发,标准猫奴,自由撰稿人。研究兴趣范围包括难民与移工议题,以及东南亚区域政治,视人道主义为国籍(humanity is my nationality)。热爱阅读,下厨,骑车和了解世界各国茶酒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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