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耐心地把印度籍伊斯兰传教士扎基尔奈克（Zakir Naik）将近一个小时的演讲看完，心里没有愤怒，反而发现他的某些观点其实和马哈迪的看法相去不远。

1999年烈火莫熄正盛之时，我在英国政评杂志Prospect读到一篇香港《南华早报》专栏作者Philip Bowring评论马哈迪的文章，他是这么写的：

“《马来人的困境》揭示了对传统马来方式深深的挫折感。他 （马哈迪）的人生不外乎一系列将他的现代化议程强加给国家的战役。与此同时，他内心里保持着一些在次大陆比在马来西亚较为人所熟悉的反西方情绪。” 

次大陆指的是印度次大陆，无论印度，孟加拉或巴基斯坦，政治上依旧保持着不同程度的反英国殖民传统。而马哈迪的政治思维确实有别于其他的巫统党籍首相：言辞尖锐，反西方，时而把马来西亚当下的问题 - 尤其是非马来人的存在 - 归咎于英国殖民者。他甚至曾经提到当年东姑阿都拉曼把公民权给了许多不符合资格的人。

马哈迪这种有背于马来人传统的政治表达方式确实很“次大陆”，或许这和他本身具有印度血统，又不属于传统马来贵族或精英阶层的家庭背景有一些关系。

回到扎基尔的演讲。他强调伊斯兰教是和平的宗教，在马来半岛传播的历史也是和平的，还问道：“印尼拥有最大的穆斯林人口，有哪一支穆斯林军队去了哪里？哪一支军队去了马来西亚？马来西亚因此全面伊斯兰化 （fully Muslim）…接着华人来了，印度人来了，英国人来了。他们是我们的新客（new guests）。有人说我是客人， 所以我说：在我之前，华人是客人。如果你要新客离开，也得叫旧的客人回去。华人不在这里出生，新一代或许是的。”

当然，每个主要的宗教都有其血腥的历史，包括伊斯兰教，这是札基尔刻意不谈的。重点是他的言论和马哈迪几十年来的看法没有太大出入。

例如身为印度穆斯林，他免不了谈及英国殖民者在次大陆终结了穆斯林王朝 （莫窝儿帝国）和之后的掠夺，和马哈迪动辄批判英国殖民者导致马来人“落后”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有趣的是，尽管扎基尔的谈话如此具有煽动性，并一再提及伊斯兰教被扭曲和被误解，现场听众掌声却稀稀落落，完全没有一般伊斯兰党群众演讲那种氛围。我想主要还是因为他不谙马来语而以英语发言，感情联结有落差。

怎么处理这个烫手山芋呢 ?

扎基尔父子都已取得马来西亚永久居留，最新消息是内政部正检讨是否应该取消。

某个程度上，他回去印度确实可能面对被迫害的风险。虽然表面上是洗钱的审讯，很多国家都会以司法程序来迫害异议份子，过往马哈迪和纳吉对付安华就是最好的例子。

尽管印度的司法体系相对公正，也无法确保群情愤慨的印度教社群不会有人以暴力对待。

独立以来，印度一直被社群暴力 （communal violence）困扰，例如1992年就有大批印度教徒强行拆毁莫窝儿帝国时代建的巴布里清真寺 （Babri Masjid），据说那里原本是印度神逻摩的出生地。此举引发大规模冲突，导致两千人死亡，大部分是穆斯林。如今执政的印度人民党政 （BJP）一直被视为有分参与当年拆清真寺行动。 

納倫德拉·莫迪领导印度人民党执政的这几年，针对穆斯林和基督徒的暴动全国各地都有增无减，一旦把札基尔送回去，他被非国家单位 （non-state sector）对付的可能性很高，而印度政府是否愿意予以保护也存疑。这样的情况下，其他国家有义务庇护他。这点上我同意马哈迪的看法。

我不赞成动辄以煽动法令或刑事法典条文报警和以言入罪；更何况从马哈迪以降的土团领袖也不时发表种族主义言论却依旧“受人爱戴”，我们岂能如此双重标准 ?

但扎基尔不守本分，先是国阵后是希盟政府都在包庇他煽动性的言论，继续撕裂本国社会。如何是好？最好的方法是把他送到保守而相对单元的穆斯林国家，例如沙地阿拉伯。毕竟他言论虽令人反感，却罪不至死 ，  而我个人原则上反对死刑。

事实上，扎基尔本身一度吹嘘至少有十个国家愿意给他公民权。既然如此，号称进步的希盟政府还不采取行动，就是选票考量，没有其他。平权之论可以休矣。

* 唐南发，标准猫奴，自由撰稿人。研究兴趣范围包括难民与移工议题，以及东南亚区域政治，视人道主义为国籍（humanity is my nationality）。热爱阅读，下厨，骑车和了解世界各国茶酒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