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沙巴州民兴党禁止政治部警员出席他们的记者会，成为新闻，新任全国总警长哈密对民兴党的举措有所不满。民兴党的说法是，政治部警员可以出席该党的记者会，但是应该表明身份，而不是伪装成记者。

对较少或没有参与民间团体活动的民众而言，这则新闻是“新闻”，可是对经常参与民间团体活动的民众而言，政治部警员混入政党甚至民间团体的活动，根本不是新闻。在公民团体主办的讲座、研讨会和记者会等活动，主办单位的负责人一般上都知道有政治部警员到场。他们通常很低调地坐在某个角落，穿着也朴素（有些甚至不修边幅），外观就像在路上擦身而过的某个大叔或大婶，一般出席者不会联想到他们其实是政治部警员。

所谓“政治部”，并非直译。政治部的英文是Special Branch，马来文用Cawangan Khas，直译是“特别分部”。检索互联网资料得知，政治部原来就是英国警队的一个情报单位，最初成立于1883年，取名为特别爱尔兰分部（Special Irish Branch），任务是打击爱尔兰共和兄弟会（Irish Republican Brotherhood），后来再逐步演变成Special Branch，任务则扩大至侦查各种颠覆活动。

重大政治事件不缺席

马来西亚是前英国殖民地，承袭了英国的警队制度，也保留政治部。政治部是武吉阿曼警察总部的十大部门之一，而且可能是其中一个最神秘的部门。目前，反恐组也隶属于政治部，而现任总警长和数位前总警长均曾出任政治部总监。

政治部的主要任务是渗透敌方，收集情报，在重大的政治事件中，从不缺席。在紧急状态（1948-1960）时期，它的主重任务是渗透马来亚共产党（马共）和左派工会，策反马共成员投诚，进而瓦解马共。在1998年的安华事件，政治部的角色也引起注意，在安华案件的审讯中，有前政治部总监供证时揭露政治部的任务之一是迫使证人翻供（当时媒体广为引述一个术语：turn over）。在参与“烈火莫熄”示威时，我们也会察觉到政治部警员的身影。2017年的牧师许景裕和社运份子安里仄末“强迫失踪案”，人权委员会判定政治部牵涉其中――此案迄今还俨然罗生门，政治部何以涉入此事，尚不为人知。

在一般情况下，政治部警员到场并不是为了阻挠或制止活动；他们的任务是监视和收集情报――记录发言者的讲话要点。活跃于媒体界和社运的朋友偶尔会开玩笑说，某人在政治部的档案有多厚，说的就是该人因为十分活跃，所以让政治部记录了很多言行。马哈迪政府在1987年发动代号为“茅草行动”（Operasi Lallang）的大逮捕行动，过后有些被扣留者回忆道，被扣留其间，负责盘问他们的警官会举出他们在若干年前某月某日在某地发表过什么言论。这些资料应该就是政治部平时所做的记录。

不论是从前当记者，或是成为时事讲座的主讲人，我大抵都知道有政治部警员在场。不过，个人比较“独特”的经历是在2004年。当时我出版了《强势首相vs.弱势媒体：给马哈迪的媒体操控算账》这本书，有一场新书发表会在柔佛的麻坡举行，当晚来了三名政治部警员，其中一名来自麻坡警区，另外两名则是从柔佛州警察总部派来。当晚，政治部警员全程录影，如此“高规格”对待倒是令我有点“受宠若惊”。

与政治部“阿姨”会面

除了政党和公民团体，政治部也监督学生组织。我第一次和政治部警官有公务上的接触，大概是25年前（1993-1994）的事了。当时，我刚当选理大华文学会总秘书，尽管当时政治上算是天下太平的时候（“茅草行动”事过境迁、“烈火莫熄”还没发生），可是理大华文学会改选之后，一位政治部警长就“例行公事”，通过卸任主席来约见新任主席和总秘书了。我说“例行公事”，是因为每一年执委会改选，这位政治部警官都会约见新任主席和总秘书。

我还记得那一次和政治部警官的会面，是在一家茶馆用餐。对方是一位女警长，穿着便服赴约。会面的气氛和我的想象完全不同，没有严肃的问话、没有任何“提醒”。吃饭的时候，都是在聊八卦，尤其是卸任主席和新任主席都是女生，三位女性就在那边谈女性的话题（依稀记得是诸如化妆、保养之类的），谈笑风生、气氛轻松。不知情的人，大概不会联想到她是一位正在执行公务的政治部警长，而是约了几位小朋友用餐的阿姨。

政治部阿姨约见，当然不是请吃饭这么简单。茶足饭饱之后，这位政治部阿姨才温馨提醒我这位总秘书记得交上一份新任执委的名单，以及新任执委未来一年的活动规划。这些资料都是公开资料，即便我们不提供，随便派个人来理华会所的布告栏抄一下或是向大学学生事务处索取即可。在我看来，政治部警长约见的目的，是“温馨提醒”我们：政治部盯着你们，你们别乱来。

当时的理大华文学会给人的印象是国立大学华裔学生组织当中，在政治立场上比较倾向在野党的。学生社团邀请政治立场倾向在野党的人进来校园演讲，不时碰壁，但我们总是想方设法把人弄进来。政治部警长约见的事，通常只停在主席和总秘书（有向执委会汇报情况），不让此事影响理华的活动规划。

在民主社会，政治部监视政党、民间团体和学生社团的活动，不仅浪费警力和公共资源，也不利于言论自由。以讲座为例，可能有些主讲人知道有政治部警员在场，就不敢畅所欲言了。这又产生寒蝉效应了！

* 在学与术两栖的传播学人，钟情于传播政治经济学，长期观察马来西亚的传播法规、新闻自由、中文媒体和互联网媒体变迁。2010年创设“马来西亚媒体识读资源网”（mediamalaysia.net），以期推广媒体识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