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华出任首相以后，选择印尼作为他第一个出访的国家，合情合理。

曾几何时，印尼比马来西亚还不民主，违反人权的劣迹斑斑。但1998年烈火莫熄运动席卷全国，推翻苏哈多总统32年的独裁统治，自此迅速民主化；2014年大选，佐科威成为第一个完全没有军方背景，或与旧政权没有任何联系的总统。

当中固然充满许多不完美，尤其原本在地下活动的右翼宗教极端组织参政竞选，取得一定成绩，也左右政局，还有巴布亚独立运动遭残酷镇压，但民主空间毕竟比以前开阔。

这段期间，印尼多个政党和组织也不理会国阵政府的态度，给安华和公正党强大支持；2013年大选后，已故前总统哈比比更从中调解，安华承诺若再度败选，将退出政坛，只是后来食言。但他始终和哈比比保持密切关系；2019年后者去世时，他还谦称自己是弟弟，有印尼媒体报道Anwar Ibrahim sebut Habibie Kakak dan Sahabat （安华称哈比比为哥哥和朋友）（印尼文当中，kakak一词可同时用来称呼兄姐）。

因此，我们从安华和佐科威日前的记者会上的谈话中，可以清楚感受到他对印尼各界人士多年声援的感激，尤其他一开始就提到“印尼在我心中有着特殊的地位”，对印尼也有些感情（sedikit sentimental），还很谦卑地说自己虽然比佐科威稍微年长（两人年纪相差约14岁），但很珍视对方的经验。

这样一种放下身段的姿态，有助于改善印尼民众对马来西亚的观感，毕竟过去几十年，我们的执法单位对印尼移工干下太多坏事，社会上虐待家庭工的事件层出不穷，却甚少有雇主遭到法律制裁。

佐科威在记者会上的谈话也反应了印尼人民的情绪，例如他特别提到两国之间在雇用家庭工方面的一站式系统（One-Channel System），由一个单位全权负责征聘程序和管理，减少繁文缛节和费用，确保所有想到马来西亚从事家庭工的印尼公民都遵守这项协议，减低被欺骗和剥削的机率；此外，佐科威也希望马来西亚政府允许雅加达在半岛为印尼移工的孩子们开办社区学习中心，造福下一代；最后就是呼吁强化保护印尼移工的机制。

我之前的文章写过，安华政府把申请移工的程序和管理再度交回给内政部，是一个错误，因为其权限远远大于人力资源部，必定从“国家安全”的思维出发，无法专业处理移工议题，保障他们的安全。

我们从警方和移民局随性取缔商店，工厂和移工住处，导致滥权舞弊的行为就可略知一二，这是基本常识。安华不根治内政部尤其是警方和移民局在这方面的问题，反而继续赋予大权，令人担忧。

无论如何，申请家务工的一站式系统仍然保留在人力资源部，是不幸中的大幸。以往移民局掌握家务工申请配额，衍生诸多贪污舞弊的事件，让雇主和雇员都吃尽苦头，希望此后，我们能够更透明和专业处理相关事务。

至于给印尼移工的孩子开办学习中心，这在沙巴和砂拉越已是行之有年的事，两邦政府也允许印尼工人携带家眷入境，让他们可以安心工作和生活；很多种植公司为了减少和工人的摩擦，也乐意提供经费，可说一举多得。移工孩子们的教育不能等，安华政府应该认真考虑佐科威的请求。

最后，在善待印尼移工方面，安华感性地提到当年在牢里也曾经听到无证移民被鞭笞的叫声，并同意那是不人道（tidak manusiawi）的行为。但他提到从去年开始，当局已不再对无证移民施以鞭刑，则有待证实。

如果要尊重印尼移工，安华政府最起码要做到的是不再任意取缔所谓的非法移民。要知道，很多人从有证变无证，绝大多数时候问题不在他们身上，而是无良中介，这点安华本身也承认。再来就是雇主和工作条件恶劣，导致他们出走。

多年来，内政部的数据都显示移共和难民群体涉及罪案的比例相对很低。既然如此，执法人员又何必没事四处“取缔”，在他们当中制造恐惧？

其实，不只是印尼移工，任何人在马来西亚都应该享有人权，拥有法律保障。安华如果真的感恩过去二十几年印尼友人的支援，此刻就应该将心比心，下令执法人员停止对社会上弱势群体的骚扰，把警队资源用在对的地方。否则，他在佐科威面前的发言，不过是门面工夫，口惠而实不至，和以往的首相没有不同。

* 唐南发，标准猫奴，自由撰稿人。研究兴趣范围包括难民与移工议题，以及东南亚区域政治，视人道主义为国籍（humanity is my nationality）。热爱阅读，下厨，骑车和了解世界各国茶酒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