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终关怀:一个女儿与父亲的最后时光


骆瑞达

我们一一向父亲道别。Melvin用了自己的方法,给父亲的额头亲了一下,这是他每晚睡前的习惯。只是这次,他知道这一吻会是最后一次,直至永远。(摄影:骆瑞达)

患上癌症癌的陈东杰老先生自病发之后,便一直留医治疗与癌魔抗战,最终不敌病魔,12月12日离世,享年71岁。

人生应当“生如夏花之灿烂,死如秋叶之静美”。陈老先生离开世界前的最后数个星期,其家人决定把病魔缠身的他从医院接回家,让这位深受爱戴的先生、父亲和祖父能在充满爱和陪伴的家中度过余生。

陈家也允许《透视大马》摄影记者骆瑞达把陈老先生与家人相处的最后时光;陈老先生女儿也特别把他与父亲相处的时光记录下来,并授权《透视大马》刊登,内容如下:

“我是Penelope Saras Tan,我的父亲John Tan Tong Keat于2017年12月12日离世,享年71岁。

这是我和他最后的时光的故事。

一切始于2017年1月初,家里的一场电源中断。父亲向来是家中的“巧匠”,眼中没有修不好的东西,他上楼检查电箱,重启电源。但他在下楼时一脚踩空,头部撞上墙壁,虽是双脚落地,因此而摔倒了。

父亲是硬朗的人,他和以往一样,认为凡事只要大睡一觉就会没事。只是这次,却没这么简单,父亲的脚肿了起来,到了隔日仍无法行走。我带他去看诊, X光照出了右脚踝的骨裂。

他打了石膏6个月,数个月内做了无数次的复健,只是复原得很慢。这让我们起了疑心,决定带他复诊。我们以为父亲是骨头疏松或丝状骨折,再跑了一次X光,但晴天霹雳,报告说他盆骨上的有癌细胞。过后做的电脑断层扫描和骨骼扫描,也显示父亲已是肺癌末期,癌细胞已经扩散至身体多处。

事至如此,我们需要做出困难的决定,决定下一步怎么走。父亲是高龄人士,医生给了我们三项选择,其一是把父亲留在医院(对我们而言最便利的选项),其二是舒缓父亲疼痛的安宁疗护,其三是把父亲带回家“等待时辰”。

我和母亲经过讨论,选了不让父亲受苦的安宁疗护。医生宣称父亲只剩三个月寿命,我们想要确保他在人生最后的日子可以好好和家人度过。

 

我和母亲深知父亲厌恶医院,所以下定决心背起照顾父亲的责任。但照顾爸爸的工作越发艰难,他渐渐的开始无法走动,需要用轮椅代步。

到了十月底,有一次,我把爸爸从轮椅抱上睡床时,突然听到一声爆裂巨响。

父亲在嚎啕痛哭中上床,他的大腿骨断了,骨头前端的圆头硬生生从髖臼窝中爆开。

我的心随着父亲的剧痛哀嚎,一次又一次地死掉。拨了急救热线,等待救护车到来的那30分钟尽是折磨。之后,我们在医院度过了灰暗的五天来医治那道裂痕。

摄影:骆瑞达

安宁疗护

从入院的第一天开始,父亲就一直央求我们把他带回家。目睹看护帮他清理时的那种痛苦让人吃不消,他总是苦苦哀求看护别帮他清理。

其实如果赶上对的探病时间,我总是坚持亲自帮他换洗,即使我得一个人做、花上双倍时间做。五天以后,我们带了父亲回家。

我们一路上不缺亲戚朋友和Charise临终关怀所的支持。几乎每一天,都有人前来探访我的父亲。

我们很幸运有亲戚Sally,她是一名看护,不但每天准时报到帮忙我们,还教导我们如何正确地照顾父亲。另外,他的特别卧床也是临终关怀所提供的。

父亲回来的前两周,左脚始终贴着皮肤牵引绷带来控制疼痛。

父亲身上的每个刺青都代表着我们家的成员。胸膛上的处女是妈妈,白羊是我,右臂的水瓶是纪念我已故的奶奶,左臂的射手则是我唯一的手足Melvin。

我们很注重卫生,每天都会给父亲换洗。换洗工作普遍花上1小时,开始前的30分钟会先给父亲注射吗啡抑止他的疼痛感。

摄影:骆瑞达

摄影:骆瑞达

日常生活

每一天的开始是早上8点半,我们会先用海绵帮父亲擦澡,再替他涂上药膏、替他梳绑他珍爱的那把长发。他常开玩笑说头发是他能量的来源,就像圣经里的角色参孙。

梳洗完毕,我会帮他调整至最舒适的姿势,大约两到三个小时就会换一次以避免肌肉僵硬酸痛。

即使打了吗啡,换洗还是充满挑战。脊椎、手臂、盆骨、大腿骨密密麻麻的都是扩散的癌细胞,每个动作都牵引着巨痛。

父亲很是勇敢坚强,一名活泼好动的男人如今受困病床,他的乐观令人起敬。

摄影:骆瑞达

最后的生日

到了12月11日,我突然心血来潮给Melvin买了一个生日蛋糕,选了父亲最爱的黑森林口味。

我们同父亲一起庆祝了Melvin的生日,父亲开怀地吃了蛋糕。当时,我的女儿Eryn还给她在吉隆坡的2位兄弟姐妹直播了庆生会。

没人想到,这会是我们和父亲的最后一天。

摄影:骆瑞达

道别

庆生会隔日,我如同往常于早上7点下楼开始新的一天。

那天早上,我发现父亲睡得深沉。我走上前去,却发现父亲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一时转不过来,无法相信眼前事实,我检查了他的呼吸……但,什么都没有。

我当下抓狂,我知道我失去了我的父亲。对我而言,那天是最痛的道别。到了今天,他去世已经有一个月,但那种痛楚还是啃食着我心深处。

我们一一向父亲道别。Melvin用了自己的方法,给父亲的额头亲了一下,这是他每晚睡前的习惯。只是这次,他知道这一吻会是最后一次,直至永远。

摄影:骆瑞达

没有遗憾

说完道别的话,我们拿出父亲最好的礼服,那是他在阿拉斯加的邮轮穿过的礼服。我们还取了一些他生前喜爱的衣物和鞋子,让他能带着去走最后的一里路。

照顾父亲的几个月教会了我一个重要的美德——耐心。

我们很感恩,因为我们有能力和父亲一起走过他生前最后的岁月。”

(译:梁丹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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