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这两个星期，马来西亚政治最今人关注的两则新闻，大概一是马大毕业生黄彦铬在马大毕业典礼上举牌抗议马大校长种族主义，二是丘光耀主导的《互利共赢的一带一路》漫画被内政部查禁。

这两起事件虽然许多细节不同，但都牵涉到言论自由和种族关系，後者可能还涉及一些国际政治层面。这两起事件爆发以後，马来西亚社会的反应是很极化的，而且牵涉到种族，即大部份华人持一种立场，而大部份马来人持另一种立场。

遇到这种冲突，第一时间要注意的是当事人的感受和身心，以及抗压状态，因为短时间内受到这麽多极端攻击言论，对任何人来说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即使是丘光耀本人似乎也觉得相当委屈，但更委屈的恐怕是那本漫画的画者。

如果只是单纯地来看这两则事件背後的意涵，那是有一些概念要厘清的。首先是，言论自由其实更像一个光谱，或是机制要怎麽设计能够保障最多人在最多时候自由地不受压迫地发表言论。所以言论自由要有边界，而不是要说什麽都可以，都不需对自己的言论负责，因此在即使西方国家，有些言论也不会被允许，如宣扬种族主义和纳粹主义。

如果言论巿场绝对自由，即没有任何管制，那就是新自由主义，比如在脸书等社群媒体，那仇恨和极端言论反而会得到最多的赞数和分享，理性和中道的声音反而会被淹没，或害怕被攻击而不敢发声，因此绝对的言论自由反而造成不自由。因此在一个理想的乌托邦里，言论应该尽可能自由，必要时公权力才介入，所以关键的问题是那条介入的线要划在哪里。

如果在一个单一语文单一种族的社会里，那讨论言论自由还是相对容易，在马来西亚这样的多语文多种族国家，现实面就更困难，因为一模一样的资讯，从一个语文转移到另一个语文，就可能因为历史背景脉络语意受众的不同，而产生完全不同的认知。

因此，关於种族之间的议题如果要公开讨论，那当权者就必须要能够控制讨论​的情况，而不让其走向极端。因为马来人作为大多数，所以马来西亚的政治现实是，只要涉及使用马来文，有可能会影响到马来人群体的意识形态，言论自由的空间就会大幅缩小，以这两起事件为例，如果丘光耀的一带一路漫画是只有华文版本而不是三语，如果抗议校长的行为是发生华文学院或独中，那都不会在全国造成这麽大的风波。

华人在马来西亚言论巿场的身份和位置是相当尴尬的，一方面如果希望能够憾动大局，对社会造成实际的改变，那就需要使用马来文发言，但马来文在这个国家的言论空间是如此的窄，（即使509后也没有好转，以前是害怕威权，现在是害怕民粹），所以可以观察到很多华人政治人物，当他们用马来文发言时，一些很简单的道理也无法直接说出，要东转西转，变得很迂回很怪，以照顾马来人的感受。而这些华人政治人物的马来文发言翻译回华文时，又易被华人选民攻击，怎麽不如从前在野时那麽＂敢怒敢言＂。

在这个本位主义至上的年代，很残酷的现实是，一个人发言的力道，其实和他的种族肤色有关，一个华人激进地呐喊冲撞体制，即使是真心为自由民主为种族平等，最後的结果却是很有可能变相地成为华人的民族英雄。

如果今天在马大毕业典礼上举牌抗议马大校长种族主义的是马来人，那效果其实好非常多。同理，丘光耀以一个华人的身份，说中国共产党这个外国势力的一带一路好棒棒，丑化国内民主政治上的对手，有众多马来人支持者的纳者和巫统，勾起马来人脑海里华人就是共产党的刻版印象，那被土团控制的内政部查禁只是刚好而已，如果土团和行动党不和丘光耀切割，那自己也会被烧到。内政部实际上还算是帮了华人的大忙，如果让这本漫画在马来社会里广传，只会加深马来人对华人的怀疑和对其国家忠诚的不信任感。

所以在马来西亚言论自由和种族关系其实是互相牵连的，种族关系和谐，言论空间就大，种族关系紧张，言论空间就小，因此要争取言论自由最大化，不如先从搞好种族关系​开始。

* 槟城人，医生，文字工作者，书店老板，出版社发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