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里有穷人吗? 穷人里有华人吗?


廖诗弦

在繁华的吉隆坡,有不少的华人住在这种破落的木屋里。(摄影:Nazir Sufari)

在马来西亚,华人都被认为“比较有钱“,这种刻板的印象由来已久,自英殖民地时代,英国政府以“分而治之”的管制方式,让当时的华人参与商业活动,比如发展商、商人、船主、小店主、打理农场、锡矿矿主、锡矿工人、手工业者都是华人居多,这在某程度上,烙下了其他种族认为大马华人都是“有钱人”的刻板印象。

然而这种看法在我国踏入独立61年之际,有了微妙的变化。《The Edge》财经日报刊出了这样的一份报道,指我国有28.02%的华裔属于低收入群体(B40),也就是说,这些华人家庭的每月平均收入,都在2629令吉以下。

住在繁华的吉隆坡首都其中一个木屋区内,今年43岁的汤宝妹便是一个例子。当记者到他位于蕉赖啤律的木屋区采访他时,看见门外有访客的她边热情招呼边说,“ 我的家很简陋,直接进来不用脱鞋。”

“我们家的每月收入大概是1500令吉,要看什么情况,如果我的丈夫没有(装修)生意,可能就没有到1500令吉。”

汤宝妹的住处只有一房一厅,是一间简陋的小木屋,她说这是祖先搭建留下的。(摄影:Nazir Sufari)

汤宝妹的住处只有一房一厅,是一间简陋的小木屋,她说这是祖先搭建留下的。沿着木屋的积水,已足以形成一条“小溪”,需要铺上木板才能“渡溪”,而水面上都是孑孓,一旦下雨,水就会淹进屋来。

从小,她就住在这里。这样的空间对已育有两名孩子的她显得有点勉强,但是碍于经济能力有限,她唯有继续住下去,无法搬离。

“ 政府有说要把我们安顿到蒲种的租屋,我的两个孩子才4岁,他们的幼儿园就在这里。虽说是很漂亮的环境,但(搬过去)第一件事你需要给租金,水电费,还需要给车费、学费也比较贵。我也有很老的母亲,有哮喘的女儿,都需要看医生。”

汤宝妹的邻居是一对八旬的老夫妇——张松应与张媛康。这对老夫妇,每月仰赖女儿给他们的400令吉生活,而他的女儿每月收入也少于2000令吉。

“ 我们老了,完全没有办法工作,钱都是孩子给的。但是他们的工作也是不稳定的,还需要养孩子。一个月给我们300令吉至400令吉,还需要给电费。我们生病的时候,肯本就不够。”

虽说百善孝为先,孩子孝顺父母天经地义,但他们两老始终觉得自己是孩子的负担。

“现在的东西很贵,这里也不是乡村。孩子也是需要钱,我们一直靠她,这让我觉得压力很大。”

他说,住在这间由自己搭建的非法木屋已有60余年。退休之前,在路边摆设小摊子,向来往的人兜售一些猪肠粉、米粉与椰浆饭。

他抱怨说,当时不是自己想退休,而是被政府“逼着”退休。

“我本来在路边卖,后来建了超级市场,就不给卖了。我们从那个时候开始没有收入了。”

每月仰赖女儿给他们的400令吉生活,而他的女儿每月收入也少于2000令吉。(摄影:Nazir Sufari)

收入无法负荷生活开销

不一定是住在木屋区的才叫穷人,记者遇见39岁的林海生与太太时,他们正在马来亚银行大门前的阶梯,吃著社工派送的便当。他颈项挂着佛牌,手臂上都是泰国纹身。

他回忆起自己变成流浪汉之前,也曾经是个怀着梦想的青年。

“我本來是在柔佛做煮炒……賺很少。後來我上來吉隆坡咯,跟我老婆。現在在饭馆做大炒。”

“那时候发梦咯,以为大城市可以赚点钱,改变生活。” 

岂知,尽管大城市给了他2000令吉的收入,但想要过上安逸的生活,还是奢求。

“我在茨厂街附近工作,这里的房间,价钱介於800至1000令吉之間,贵到吓死人。”

“很贵也很正常啊,他们租給外劳。外劳能夠一间房间住上20几个人。有的时候找到价钱合理的房间,又要跟外劳同住。他们的生活习惯,我们顶不顺,宁愿睡在街上。”

根据《The Edge》财经日报,华裔的贫富差距是马来西亚最为严重的一群。低收入群体(B40)每赚1令吉,就等于高收入群体(T20)的5令吉80仙。

经济分析员莫哈末阿都卡立在接受《透视大马》专访时也说,“ 有人认为大部分的华裔都是富有的,这是错的看法。真正的事实是,他们大部分都是低收入群体。”

”过半的华裔薪水维持在2350令吉,与马来人差不多。贫穷是全国的现象,华裔也无法幸免。”

汤宝妹所说,很多人都以为,一个人的生活穷困是因为不够努力,但更多时候,是努力了也无法摆脱穷困。

“现在的工作时有时无。我新年有做黄梨饼、夹必糕(Kuih Kapit)。端午节做粽子。我也有介绍朋友做月亮饼(kuih bulan ),生活才比较容易。”

(摄影:Nazir Sufari)

一马援助金帮助不大

首相纳吉在2018年财政预算案中宣布,家庭收入少于3000令吉者,可获得1200令吉,21岁月入不超过2000令吉者,可获得450令吉。

这笔数额对低收入群体来说非常重要。虽然这计划人人能申请,但只有被成功选中的人才能获得。

经济分析员莫哈末阿都卡立也说:“尽管政府自2014年以来采取多项扶贫措施,包括一马援助金、最低薪金制、降低所得税。但并无拉近贫富之间的差距。” 

汤宝妹说,“我前年有申请,政府给了我300令吉,我很高兴。但不知道为什么第二年就没有了。后来再也没有了,我也就索性不要申请了,可能给有需要的人吧。我起码还能做饼干。”

像汤宝妹这样的收入,还能勉强维持生活。但对现年77岁的张苏琳而言,一马援助金就是她的一切收入来源。

“我只是依靠一马援助金300令吉生活,这就是我一个月的消费。有时需要300多令吉,如果不够,我就会去拾荒。”

对现年77岁的张苏琳而言,一马援助金就是她的一切收入来源。(摄影:Nazir Sufari)

她现居的房子是前老板的,从17岁开始就住到老板家当帮佣,打扫、煮饭。现在的屋主就是她一手带大的,出于感念,屋主让她免费住在里头。

“我痛风,不能做了。他帮我申请一马援助金,然后就一直到现在。”

其实尽管生活穷困,但张苏琳的要求其实也不过分,“我200令吉现在是非常不够的,我希望可以有500令吉,这样就是很好了。”

啤路的两夫妇,张松应与张媛康一见到记者,还以为是政府派来的工作人员,频频询问可否帮他们申请一马援助金。

“求求你帮我们申请,可怜老人家。我们申请了很多次,不知道为什么从来没有成功。”

“之前有很多福利社的人来关心我们,但到现在都没有下落。”

见一步,走一步

在记者走访的低收入华裔中,大多已对改善现状绝望,甚至已习惯了数十年来的贫困生活。

问起张苏琳往后的打算,她说:“ 我住在这里已经很多年了,我现在已经很老了,又是单身,只好自己一个人住在这里。煮一锅汤,就可以吃三餐了。”

56岁的张有生就说,“我一个月的收入大概是900块钱,我就是拾荒者。我以前的房子(非法的木屋)已经倒塌了,现在就需要在这里住房子,不然没有地方住。”

56岁的张有生一个月的收入大概是900块,是个拾荒者。我以前的房子(非法的木屋)已经倒塌了,现在就需要在这里住房子,他说:“不然没有地方住。”(摄影:Nazir Sufari)

一日三餐对他而言都太奢侈,更甭管三餐吃的是什么。

“有什么吃什么。对面的神庙好了,我就搬过去。现在每个月的租金需要150令吉 。我没有读书,很难找工作的。我现在有人叫我过去拾东西我就去咯。”

林海生则认为,尽管现在无家可归,但他始终相信若賺多少花多少,不知什麼時候才能熬出一片天。

他不认为身为流浪汉是可怜之事,反倒说是自己的选择。他说,自己宁可将房租省下,偶尔周末带老婆到廉价酒店留宿便足以。

“ 只要我还存钱,我相信我可以改变我的生活。”

对汤宝妹而言,现在住着的木屋,就是他的唯一,也是她的一切。

“我希望政府不要拆掉我的屋子,无论如何,我还是觉得这里好一点。”

万一政府要求迁拆呢?她耸耸肩说,不知道。


若想留言,请订阅或登录。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