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大选“烈火莫熄”一代 ,他们还好吗?(上)


黄聪涵

1998年烧起的“烈火莫熄”,让当年还年轻的他们走上街头,还在一年之后,也就是1999年11月29日的全国大选全身投入改朝换代的梦想,18年后,改朝换代未竟,他们还是一条好汉吗?(透视大马制图)

人生有多少个20年?

烈火莫熄运动自1998年爆发至今就已经差不多20年了。

11月29日,是烈火莫熄后第一场全国大选的投票日。那年国内风起云涌,马来社会大掀反风,政党几乎就要轮替。但,最终没有发生。然后恍恍惚惚地,马来西亚走到18年后的同一个日子,另一场全国大选也快到了。

那些已经离开烈火队伍的人们,或许都被光阴模糊了记忆呢。而那些还站在斗争前线的人们,都被岁月沧桑了脸孔吧。他/她们,不累吗?

'我是政治犯的女儿,私心讲,我当然希望先保障父亲的人身自由。但我却一直被耳提面命 - 这不是为了安华一个人,我们要对抗崩坏的制度。这对我很不容易。'(图:透视大马)

努鲁依莎:从惊恐的女儿到勇敢的母亲

她的父亲被蒙面特警从家里带走,然后一夜之间从位高权重的副首相沦为阶下囚的那一年,她才18岁。

18岁,大概是一个女子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 - 她应该被家人当公主宠爱着,和朋友笑闹着过每一天,对未来有些浪漫或伟大的憧憬......但,努鲁依莎18岁起就被剥夺了无忧无虑的可能。

“我还记得我曾对未知非常地惊恐。我的父亲从我们身边被带走,但与此同时,我们被要求优先关注改革以确保烈火莫熄运动能持续。”

”我是政治犯的女儿,私心讲,我当然希望先保障父亲的人身自由。但我却一直被耳提面命 - 这不是为了安华一个人,我们要对抗崩坏的制度。这对我很不容易。”

努鲁依莎是在八打灵再也一家私人教育中心接受《透视大马专访。她的孩子在那里学习宗教课程,她从忙碌的行程中抽出时间送孩子上课,然后见记者。短短30分钟的专访中,她多次提起孩子,脸上满是作为母亲的柔软光彩。

“我刚有孩子时,也想过要有更多时间陪伴他们。从政真的夺走你太多时间和力气、影响你的情绪,甚至没有财务保障。”

“但一段时间后,我意识到我必须和他们分享我选择的人生旅途。我告诉他们,你不能只做’安乐椅上的批评者’,你长大后必须为社会尽一份责任,每个人都是改革的一份子。”

现年37岁的努鲁依莎有两个孩子,一女一男,恰恰是一个”好”字。是她19年抗争岁月里,最好的恩赐。

“现在的我,不会拿其他东西来交换我的孩子到监狱里探望外公、到扣留所探望母亲、陪母亲上法庭出席各种诉讼案审讯等的时间。因为这些经验丰富了他们的人生 - 这些就是世界上每天在发生的事情。他们需要理解什么是人道主义、为什么正义很重要。我不能永远保护他们。”

从女儿变母亲的这19年里,努鲁依莎有过软弱、茫然及害怕的时候。但她说,还好,上天给了她智慧,时间的洗礼让她越来越乐观、自信、满足(contented),带着继续推动制度改革的饥渴。

“1999年大选我以为会赢。已故菲律宾总统阿奎诺夫人安慰我,你父亲很快会获释的。但他坐了6年牢。现在又再次坐牢。如果不是动手术,他还在双溪毛糯呢。”

“但现在你问我,会害怕改变不了吗?不如你帮我定义什么是’改变’,聪涵?”

“不一定只有赢得中央执政权才叫改变。阻止首相兼任财长、确保总检察长有独立检控权、施压反贪会不保护他们的”老板”,都是改革。国阵抄袭了我们(反对阵营)那么多政纲和改革建议,已经是最大的肯定。就连巫统强人不也退党拥抱改革了吗?”

“而且我们目前真的有机会落实改革,并非空想。执政党只有约39%支持率。经济政策这么糟糕,人民能感觉到、也知道自己被骗。有人为了省钱,一天只敢吃一餐;有人不再敢渴望拥有一所房子...这就是机会!不是为我们自己,而是因为马来西亚人值得更好的未来。”

“改革(反抗)是建立在希望之上的。” 努鲁依莎援引电影《星际大战》的台词时,声音轻轻柔柔的,但非常坚定。比19年前更坚定。

丘光耀:当年的学者,今日的超人

烈火莫熄爆发那一年,丘光耀还是一名28岁的年轻人。虽然已有圆脸的轮廓,但还未褪去孩子般稚气和青涩的他,笑起来眼睛眯成缝,双颊都有酒窝。

茅草行动党后就加入行动党的他,经过近10年耕耘,终于争取到林吉祥政治秘书一职,同时当选社青团全国总秘书。他喜欢画政治漫画、搞政治教育、写理论文章、做历史研究....用他的话:- 这是一种文化反叛、文化抗争。

直到安华被革职判监,国内掀起一场又一场的群众示威后,他才意识到,有些抗争实在太温和。

“烈火莫熄以前,行动党作为国内最大反对党,抗争是很温和的。卡巴星最不文明的反叛就是丢议会常规,邓章钦就丢笔而已,连打架都不敢。”

“安华被革职后,国内才真正出现风起云涌的大型群众示威,虽然对比国外的示威仍相对温和,但已经是历史的转捩点 - 社会的白色恐惧被破解了。”

尽管街头上轰轰烈烈,但丘光耀努力做好自己的工作,开办开放大学,到全国展开政治教育、推广学术研究、鼓励理念对辩等。插柳成荫,竟然带过一批当时的进步青年,如陆兆福、刘镇东、陈宏谦等。丘光耀说,那时他打领带穿皮鞋,很端庄地在搞反对运动,对于在街头挡水炮车、和警方对峙等是不敢做的。因为,他那时还想做州议员。

“我当时是不够热血。坦白说。那些挡水炮的人,是真的勇。”

但丘光耀还是用各种方式积极支持和参与烈火莫熄。”烈火莫熄” 这四个字,就是他翻译的。

只是没想到,18年过去,丘光耀去中国工作一段时间回来后,脱下斯文学者的外衣,披上了狂暴超人的披风,走上舞台的他,敢敢讲粗口、栋笃笑,赢得极高的人气。丘光耀认为,不同时代有不同的抗争方式,现在的他,需要showmanship,不是论文。而不管是学者还是超人,都是他的真我。

“我现在讲很深的东西无法扩大影响力,理解我的是和我想法已经很接近的人。但我讲 ‘中国建设银行’(CCB-粗口),我可以拉多21岁首投族的一票。”

“烈火莫熄年代是上街头拆解文化霸权,但今天,睡醒后上网怼下张胜闻,也很大而无畏呀。”

烈火莫熄走过19年,丘光耀换了一种抗争方式,但看回当年上街头的伙伴,他却百感交集,无限唏嘘。他批评说,有些人当了议员,成了政客,烈火褪去了理想主义,成了权谋的表演者。

“烈火莫熄既有进步的一面,也有如今相对保守的一面。这保守来自于越接近权力,就有越复杂的考量。希望联盟看到选举能带来改革,就抛下街头上鲜明的理想主义了。”

”我庆幸,也很自豪自己离权力越来越远。我的理想比以前还纯真,至少以前我还想做州议员,但现在我一点欲望也没有。”

改革这条路,能不能殊途同归?谁也不知道。但丘光耀对当年的抗争没有后悔,但也珍惜如今他不一样的超人之道。

下篇主角:蔡添强、罗志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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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改革这条路,能不能殊途同归?谁也不知道。但丘光耀对当年的抗争没有后悔,但也珍惜如今他不一样的超人之道。

    黑白最初的颜色 王发表于6年前 · 评论